猫爪下的黑洞

#深红累之渊#氪了点金看完了，漫画素质很好，剧情叙事也很流畅，尤其是中间穿插的女主揣摩演戏的部分非常精彩，若说“换脸”塑涉及的美丑讨论是这个漫画的明线，那么漫画的暗线就是对舞台对表演的热爱。

“换脸”赋予了这个故事最大的戏剧性，解密性、科幻性，漫画的恩怨集中在“换脸”上。

女主累需要换脸；因为她觉得只有漂亮的脸才能让她登上舞台，实现演员梦想；

丹泽尼娜指责累夺走了她的一切，虽然一开始是她自愿的，她以为累只是当她的替身，没想到累得到她的美貌后发挥出的惊人演艺才华，是平庸的自己无法得到的。她选择自我毁灭也是因为觉得“换脸”让她被女主夺走了一切；

野菊痛恨“换脸”，她觉得“换脸”口红的存在使得她的母亲被夺走了一切，于是不惜追杀拥有换脸能力的累；

累的母亲诱选择“换脸”，因为她的丑陋让她差点无法存活，更让她失去了追逐爱情的机会；

但是细细究来。这些并不是单纯的换脸问题：

人丑会招人厌恶，但是不至于不能登上舞台，舞台的特殊性决定了它需要很多类型的外貌来演绎不同的角色，丑陋而演技精湛的人并不是不能演戏，只是未必能担当貌美的角色罢了。累以为必须“换脸”才能登上舞台其实是搞错了方向，“换脸”真正能解决的问题是让她不被歧视，再加上因为换了一张美女的脸，更容易得到众人的喜爱，宽容。漫画在结尾只证明了她可以凭丑陋的外貌和精湛的演技继续登上舞台，创作出好的表演作品，但是并没有去解决丑陋的外貌被人歧视这个问题。

丹泽尼娜指责累夺走了她的一切，但实际上只是丹泽尼娜无法享用原先她以为唾手可得的换脸红利：她以为换脸后靠累拿下海鸥的角色，成为一流演员，她可以坐收渔利，留在演艺圈，然后和心爱的乌合导演相恋。然而乌合导演对她少时那短暂的相处完全没留下印象，倒是对发挥出精湛演技的累印象深刻。演艺圈不缺美女，演技平庸的丹泽尼娜并不能让乌合爱上她，心甘情愿地跟她发生关系，当然乌合也可能因为累原本的丑陋拒绝累，但是那就是乌合外貌歧视的问题了，他依然会因为累的演技而对累多加赞赏，只是未必能把她当女人看。

至于累夺得的赞誉和掌声也是累凭借自己的惊人演技得到的，而丹泽尼娜的实力完全做不到。所以爱情也好，实力也好，基本上都是累挣出来的，丹泽尼娜只是捐了她的脸作为生产资料的一部分，生产资料的另一部分演技和劳动（舞台表演）都是累做的。如果丹泽尼娜能得到这一切才叫夺走了累的一切，反过来累除了借了丹泽尼娜的身份外，根本没有夺走她什么。讲道理累就掌握了那个舞台上的丹泽尼娜而已，她没法从社会关系上取代丹泽尼娜，她没法夺走尼娜的父母，尼娜的母亲很快就怀疑了她，让她狼狈不堪，累也不敢和父亲太多接触以免暴露，她不得不寡居，不能参与线下聚会，她所凭依的只是借由尼娜身份和外貌，以及她的超绝演技所创造的“舞台上的尼娜”的人生。累的换脸实质上根本没有夺走人的身份的能力。她只能换脸而已。她换脸以后的一切都必须自己创造。

而野菊的仇恨也在故事最后被证明并非如此。野菊凭借幼年时母亲的话，脑补了一个拥有换脸能力的丑女囚禁貌美的母亲换脸成为一流演员的故事。这个故事按换脸设定是可以成立的，然而真相并不是这样。实际上灌输她对和母亲换脸的那个丑女“诱”的仇恨的母亲其实正是诱本人，她为了拯救野菊的母亲渊透世，假装能够完美换脸，让真渊透世带着野菊和诱的生女累出逃，在真渊透世出逃失败溺死后为了不让野菊知道真相，一直装作自己是渊透世，让野菊恨她。然而她并没有想到野菊多年后被疯狂的父亲海岛与强暴，以及野菊杀了父亲，向累寻仇等一系列疯狂的发展。野菊一直坚信诱累母女靠换脸能力夺走别人的人生罪该万死，所以她策划了一系列事件，间接导致了最后丹泽尼娜之母对累的报复。

而累的母亲“诱”的悲剧，起初是因为村子流传的某年出生的丑女婴儿必须被杀死。先不说刚出生的婴儿都是一样丑，村民是如何分辨出哪个到了“丑女”级别的。这种情况明显是封建迷信害死人，而不是因为诱长得丑导致的歧视问题。村里的迷信如果是必须杀掉某年出身的美女，那被杀的就是诱的美女表妹了。

后来诱因为自己喜欢的研究者海岛凪爱上了她的美女表妹，外加上村民对她的迫害，因此杀了表妹，换了她的脸，并杀了全村人，只留下了救她一命的羽生田。后来她终于再次换脸和海岛凪重逢后，被知晓真相的海岛凪带回了那个被她焚毁的村庄，她觉得无颜面对海岛凪，决定自杀赎罪…

然而，因为迷信的关系，诱的成长一直伴随着村民的死亡威胁，甚至因为被村民看到而连累养母受到怀疑，痛失爱情其实最多算个导火索，村民迟早会因为他们对诱的迫害而招来诱的反杀的，而且诱换脸以后还被觊觎表妹美貌的村民强J，她生母也是被强J生下她的，因为生下了丑女还不得不自杀保护诱不被处死。由此看来这个村子的人根本就不是歧视丑人那么简单，正如羽生田所形容的，“死有余辜”啊。

后来诱被羽生田救出，海岛凪却意外死亡。然而羽生田和诱都认为这是羽生田的错，羽生田因此当诱的奴隶来为海岛凪之死赎罪，虽说羽生田也有累累罪行，但海岛凪之死能怪他么？羽生田原来只是想救诱，只是海岛凪一直阻止他，再加上他原来就坐在诱自焚的小屋门口，于是就被烧毁的房梁砸到了（）这人明明就知道诱在自焚，为什么非要坐小屋门口？？就算羽生田不来他也会被砸吧？

接着诱转而移情了和海岛凪长相酷似的兄弟海岛与，和他结婚，就产生了一系列新的悲剧。

海岛与在发现妻子“渊透世”（诱）外貌的真相后，无法接受她的丑陋把她和累赶出家门，和早就暗恋她的渊透世发生关系，又嫌人家没有演技，于是就把累找回来，把真渊透世囚禁起来，让妻子继续换脸和他生活在一起。这悲剧和野菊的悲剧一样，罪魁祸首不是“换脸”，而是海岛与。这个人说到底就是个变态，他爱的也不是诱和真渊透世，而是他幻想中的渊透世的脸和诱的超绝演技组合的那个传奇女演员妻子。他追求完美，不能接受人的缺陷，所以无法爱上真实的存在，因此他迫害妻子、囚禁真渊透世，试图溺死累、强暴和虐待野菊。羽生田导演虽然为了诱也走上极端，但和海岛与的疯狂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而且他不是没有底线的人，可海岛与完全没有底线。只不过这个人刚登场就被野菊一刀杀了，所以他有多邪恶这点完全都被其他剧情矛盾给掩盖掉了，没有人再去审判海岛与的罪行。一切的罪仿佛就是累、诱、羽生田犯下的。

所以累选择接受丹泽尼娜母亲的报复，诱选择在村子的遗迹自杀，被救出后在真渊透世死后又选择让野菊恨自己，羽生田也反复诉说他为了诱做了怎样怎样的恶行。但是真正该死的人偏偏在故事一开始就死了，比如迷信与强J并存的村民，比如变态海岛与。所以故事模糊了矛盾核心，把讨论焦点集中在了换脸上、世人对美丑的歧视上，让人物糊里糊涂地认领和自己没啥关系的罪…

实际上累不应该认领害死丹泽尼娜的罪，她没有夺走丹泽尼娜的一切，只是她在舞台的精彩表现让丹泽尼娜的小算盘落空了。如果没有累，丹泽尼娜凭借平庸的演技和睡美人症也无法站上舞台，无法得到乌合导演的爱情，有了累，丹泽尼娜借出自己的脸和身份也无法坐收累赢来的掌声鲜花，无法令敏感到能察觉灵魂的乌合导演和她有肌肤之亲…了解到这些东西她命里终究得不到以后，她可以停止换脸、退圈，去做点睡美人症患者能做的工作，消失的是不属于她的舞台上的星光和爱情，至于她的自我，她的一切没有损失，最多就是耗费了一年的光阴罢了，但是她自杀了，把这事怪累头上并不合适，毕竟本来就没有找个替身演戏然后名声和爱情通通归原脸主人这种好事啊？尼娜自杀显然是还惦记着自己走到累铺就的舞台上的情况，然后想到了自己拙劣的演技根本无法回应观众的期待产生的落差感…她要是放弃渔翁得利的想法就不至于走这个极端了。

累应该认领的是尼娜成植物人后为了自己继续在舞台上的目的，隐瞒尼娜的母亲，甚至不惜诬陷尼娜母亲患有精神病这个罪。

而野菊应该认领杀了尼娜这个罪，她对累和尼娜的情况毫不了解，也误解了生母和诱的关系，她杀死尼娜的时候脑补了一对丑陋母女用换脸口红掠夺其他人的人生的大戏，而她自以为是在阻止换脸口红的受害者继续出现。在这个基础上她认同了尼娜求死的愿望，闷死了尼娜——尼娜这个时候是觉得自己半植物人状态不能动不能言语太痛苦了所以要一心求死，野菊不清楚前因后果，就下了杀手，你要这么干至少也得问问人家父母的意见吧，就算尼娜说不要告诉她母亲，因为她母亲会伤心，但是尼娜她母亲看到女儿植物人会伤心，看到女儿死了难道就觉得女儿解脱了？

诱应当认领杀死表妹的罪，我没看过前传，不知道表妹是不是也参与了对诱的迫害。只从漫画透露的信息来看，表妹似乎没做什么恶事，只是因为和海岛凪谈恋爱才被诱盯上杀掉的。至于其他的村民从诱娘胎就想杀诱最后被诱杀，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结局。而真渊透世和诱其实是相依为命的关系，倘若渊透世不恋上海岛与并故意暴露换脸的事情，两人下场不至于那么惨。

羽生田应当认领杀害诱的罪，其实这个人在故事里真算是他的罪的不多，包括这个。第一次杀人是为了救被强J的诱，为了救人杀人情有可原，第二次杀诱也是海岛与的要求，他为了成全诱的美名对误以为是真渊透世的诱痛下杀手。后来为了让累当演员干出的一些歪门邪道的行为自然是他的锅。至于海岛凪之死真怪不了他…

说了这么多“换脸”元素和故事各种矛盾无关的分析，再说这个故事真正的亮点——刨除换脸和乱七八糟的恩恩怨怨，这应该是个关于舞台的故事，有关对舞台对戏剧的热爱的故事：女主是对舞台抱有极大热爱的类型，演完戏也喜欢品尝演戏的余韵，最后她失去外表，自以为永远失去了站在舞台的机会，但是她还是通过努力和各种契机再次站上了舞台。但如果把换脸元素重新加上，这个故事就开始不稳当了：女主是个丑女通过换脸才实现走上舞台的梦想，然而和她合作换脸的人此刻站出来指责她夺走了自己的一切……换脸元素和丹泽尼娜的控诉结合让这个故事歪了，开始探讨“什么决定了人的存在”这个话题，但是漫画对这个话题并没有深入探讨，就以丹泽尼娜决然的自杀画句号了。接着海岛与害死诱以及真渊透世的事情，和换脸元素结合，就变成了“一个追求完美的变态男人爱上幻想中的完美妻子并犯下可怕罪行的故事”了。这也和舞台无关，虽然海岛与是编剧，换上真渊透世脸的诱是演员，但海岛与是追寻着完美的演员妻子而不是舞台。不然他没必要执着于演员渊透世甚至在女儿身上找妻子的影子。

一直到所有真相揭开，故事演到晓之姬线，这个故事才总算歪回正道。女主放弃换脸的能力后重新开始演戏，最后历经挫折总算认识到了自己对舞台的热爱，完成了最好的表演…本该是如此。

漫画是很精彩的，换脸元素对这个故事是把双刃剑，既贡献了戏剧性、解密性，又增加了许多人物，多了许多看点，野菊和累的友谊让累懂的如何演绎《玻璃动物园》，累和雨生旗鼓相当的演技以及累对丹泽尼娜的负罪感让她成功地演绎了麦克白夫人，累和五十岚几互相配合演绎出《星一滴》，累在五十岚的点拨和对往昔的反省，对母亲一辈悲剧的了解下成功演绎了《晓之姬》，换脸又或是世间对美丑的区别对待，其实都不是这个漫画的看点，漫画看点是女主如何揣摩角色，如何领悟并成功完成演绎。

但换脸元素也留下了许多没处理好的问题，像是完全没讨论出结果的美丑歧视问题。就算故事从头至尾都在丑女的角度强调丑人不配活于世的痛苦，最后也只能圆满女主登上舞台上的梦。关于如何接受自己的丑陋并活下去这个问题，漫画还是没有提出自己的看法。像是丹泽尼娜提出的换脸导致被剥夺存在的问题，从漫画表现来看，显然不完美换脸完全不足以夺取人的存在，故事把尼娜写自杀看起来合理其实也没有深入去思考尼娜到底失去的是什么，所以这个人物的故事逻辑说不通。而野菊和累的友情，因为在真相揭露后野菊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复仇狂人，便再也没有下文。

而作为故事压轴的晓之姬剧本是不结合剧情看就显得很奇葩的剧本。晓之姬原剧本就是负责镇守朱砂的丑陋巫女被忘记传说的村民厌弃，于是用自然灾害报复招致了村民的围剿，最后就夺取了来救她的美貌巫女的美貌杀光所有村民的故事……修改后加了一段丑巫女的独白，表示我虽然杀光村民了，对美丽巫女恩将仇报了，不过我还是需要光明。这个剧本集中于美丑之别，但后半段处理很迷。比如丑巫女夺走了美丽巫女的美貌，但还是杀光了村民…

有这个能力你可以早杀光村民啊？换脸有啥用？有把这段和诱屠村之事强行对应之嫌。对于美丑的讨论和批判，完全可以再深入一些，而不是流于歧视。巫女被村民排斥的诱因，换成外貌之外的其他元素也说得通。迷信啊、谣传啊、各种误解啊都会招来村民对巫女的围攻，巫女美丽就一定会一直得到温柔的善待吗？并非如此吧。作者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无论是剧中剧的晓之姬还是故事本身，都没有去细究美丑话题是不是讨论到位了。只是单纯表达了丑人想要生存下去这个信息就止步了。这是非常可惜的。